采訪著名學者周汝昌先生,心中有些忐忑不安:因為他雖然身體還可以,卻耳朵失聰、眼睛也近乎失明。其實這種擔憂是多余的,因為先生非常有經驗,他讓我坐在沙發(fā)上,自己順手拉了把小椅子,對面坐下,膝蓋剛好頂住我的膝蓋。他說:“你可以在我耳邊嚷嚷,我基本上能聽到!边@樣,我一下就放松了,這哪里是采訪,分明是一次促膝談心。
“您從1974年開始眼睛就不行了,耳朵也聽不見了,可謂人生之大不幸,是什么原因使您把文化研究工作堅持到今日的?”
“老子說:‘五色令人盲,五音令人聾。’看來不見不聞乃是抵御聲色的要招。怎奈耳目雖可掩住,還有一顆心呀!心還不肯閑著。從1974年到今天,憑著這半只眼工作,又寫出了幾百萬字。有關于《紅樓夢》研究的,也有關于詩詞書法的。”
我被先生用“心”視聽的經歷震撼。面對眼前的耄耋老人,我問了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:“您今年已是85歲高齡了,您是怎么看待生與死這個問題的?”
“我希望多活幾年。但不是貪生怕死,像我這樣年紀的人積累一些學識很艱苦,剛積累了一些東西,人剛成熟,理解認識剛開始深刻了,可是已到了生命快結束的時候。這是人類的不幸,也是人類文化的損失。我對生命的理解是綜合性的,主要是精神,而不是純自然的生命。我覺得自己的身體還健康,對于死我還沒想過,至少還沒來得及提到日程上去想。人的生命不是到他身體死亡為止,而是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延續(xù)。因為人死后思想還存在,他還有繼承人,還有著作存于世!
周老是一位興趣廣泛的學者。在他的詩作中,“詠紅”詩數量最多,他為劉旦宅先生《石頭記人物畫》中的40位人物,每人寫了一首詩,令畫冊增色不少。他作的詩,涉及方方面面。周老酷愛京劇、曲藝、民族樂器,最愛聽的是反二簧,還粉墨登場,在《春秋配》、《虹霓關》、《三堂會審》中扮演過小生。周老還喜愛民間工藝,無論是泥捏的,紙糊的。他喜愛石頭,尤愛玉石,這大概與其喜愛《石頭記》不無關系吧!
談到養(yǎng)生,周老說,《紅樓夢》中的賈府,不僅在“吃”上不含糊,在“喝”上也頗考究。遺憾的是,賈府的人并沒有因為在飲食上的“高層次”、“高消費”而將身體弄得很健康,反倒是大病、小病常得,有的人“從會吃飯起就吃藥”?磥,“吃、喝”是一門綜合學問,單是講求“貴”、“奢”是不成的。不參加任何體力活動,胃口很差,在多么精美的食物面前也沒有食欲,這是賈府人普遍性的苦惱。
賈母是《紅樓夢》中著名的壽星。她喜歡散步,認為散步能“疏散疏散筋骨”。她還喜歡熱鬧,每逢過節(jié)日,便和兒孫媳婦們在大觀園內走動、玩樂。其次,賈母是個性格豁達的人。賈母對飲食調節(jié)、寒溫調攝也很注意,她愛吃甜爛之物,吃東西“少而精”。
生活中,周老每天堅持在樓下小區(qū)的綠蔭中遛彎(但是因目力不及,需要有人攙扶),天氣不好時則在家中扶著書案行走,或利用家中的健身器材鍛煉一番。周老有晚睡晚起的習慣,那是因為常年夜間工作養(yǎng)成的習慣。